《龙图论医--宗旨》之九：治

诊到病机、病本之后，力求以最简明精炼的语言传神刻画出病形的主线。例如木火刑金之类。任何一个纷繁复杂的病情经过这种提炼之后，都变得相当简易。在这种基础上，就可以得到前代医家的相助了。把这些字句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就会找到前代医家的相关言辞甚至治法。例如木火刑金，可以泻白散合黛蛤散治之。而且，这条主线能够让我们纸上谈兵，勾勒出成竹在胸的治法来。如从标本而言，急则治标，缓则治本，间者并行，甚者独行；从步骤而言，如确须分步则井然有法。例如一个人肝郁血虚有火导致的失眠诸症，木郁达之是一个治则，以酸补肝收火又是一个治则，心里映现出逍遥散、酸枣仁汤出来，何不干脆分为两方，先达木郁，后培木本。

病形在目，才能确定对治之术。治每个病都象一场战争。不见形而战，取败之道。“兵非贵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既然兵凶战危，就要运筹帷幄，根据全局的形势，确定战略战术。善胜者不争，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要善于任势，批亢捣虚，不战而屈人之兵。西医在战术上曲尽其巧，在战略上很多时候则是自杀的。中医则不同，总是把人谋放在第一的位置，用阴阳的运动改变虚实，用五行的生克使之和服，顺天应人，兵合于国胜而胜大患。何谓顺天应人？就是合天时之理，从五脏之欲，应正气之需。何谓国胜？国有大患，兵不能胜，就要全国的后备力量起来，打人民战争，在中医就是脾胃论。例如日军侵华，按《孙膑兵法》，日军为轩骄之兵，则当恭敬而久之，以持久战、以人民战争去对付敌人。

治病的手段有很多种，针灸、中药、手术、疫苗、砭石、按摩、巫术等，各有所长，因病而施。巫术利于精神疾病，按摩利于四肢痹厥，砭石利于皮肤痈疡，疫苗利于传染预防。针灸、中药几乎利于一切疾病。针灸利于五脏精神未伤、形气未衰时用，效如桴鼓，可惜现在的人几乎都不会了。针灸所短，则中药所长，中药长于补虚，拙于泻实。西药多为化学药物，与生命不和谐，大多兴一利则起一弊，副作用很大，基本属于毒药治病。手术利于解救外伤、除取败积。手术、西药、疫苗都是双刃剑，滥用杀人。真正病死的还没有被庸医杀死的多。若不明中医之根本，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是自欺欺人者，都是忽悠，因此江湖骗子也就大行其道而不愧怍。在良医几乎绝迹的情况下，中西医结合是一种奢谈。

治病当求针灸、中药的大能，不要沉湎于各种小术，乐于小法则蔽大道。如今有一点雕虫小技都可以踌躇满志，小头锐面之人比比皆是。只要不是主流传承的针灸、中药法则，都不必神之，否则有落入旁门左道的可能。由于我们都是初学，手眼不明，缺乏大心，因此要有这个警醒。对于各种还未入邪的小术，存疑可也，不赞也不毁。下面谈谈中药的治法。

病有在经，有在腑，有在脏的。六淫先伤六经，次于脏腑；七情先伤脏腑，及于六经。对于六淫，依据疾病的表、里、阴、阳、寒、热、虚、实之八证，治法有八种：汗法、吐法、消法、和法、温法、清法、补法、下法。汗法，针对表，是通过发汗，开泄腠理，逐邪外出的治法。吐法，针对里证，是运用催吐的药物，引起呕吐，排除停留在胃里及胸膈之内病邪的治法。消法，针对阴证，是通过消导和散结，使积聚之阴邪逐渐消散的治法。和法，针对阳证，是和解表里、调理阴阳枢机的治法。温法，针对寒证，是祛除寒邪和补益阳气的治法。清法，针对热证，是通过寒凉泄热的药物消除热证的治法。补法，针对虚证，是补益脏腑气血阴阳不足的治法。下法，针对实证，是通过通便、下积、泻实、逐水，以祛除实邪的方法。八法不是死的，要根据六淫的六种性质，所侵犯的经络、脏腑之阴阳，再结合八纲，灵活变化、结合使用。必须综合考虑三个方面。第一是八法是对八纲的形势对应，犹如八阵之于战局，然而兵无常势，善战者不阵，当因势利导，例如微则夺之、甚则从之，不可拘泥于阵法。第二是六淫各有五行胜治之气，例如燥胜风、风胜湿、辛热胜湿、热则寒之、寒则热之、温则清之，这是必须取法的。第三是应思顺应脏腑经络之治节，去邪不能伤正，正复则邪能解，故药物要与病邪所在经络的正气相符应。

病发于内，则是饮食、房室、居处、七情等积弊所致，则需判断是阴病还是阳病，病在何经络何脏腑；又需判断五脏之病，五脏是虚是实，有何邪并。阴阳与五行相参而决定治法。由于五脏的不平衡，六淫内生，又当参考六淫的治则。

为何阴病治阳，阳病治阴？因为阴阳之病首先是出现了阴阳的不平衡，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所以对胜的一面调治能使阴阳恢复平衡而病去。为何不治受病的一面呢？这就是不争之道，不战而屈人之兵，病愈于自然而无名。圣人治不病不治已病，也在这里体现。若治已病而补之，则邪正皆补而致胶着，偏偏邪气象癌细胞一样善于吞噬补给。若不补而攻之，则只要正气虚邪气就能生存，若因攻扰动不足之正气，邪气复来变本加厉。太阳与少阴、阳明与太阴、少阳与厥阴是三对配偶阴阳，故某个阴阳有病要先治其配对阴阳。阴胜则寒、阳胜则热，阴在内、阳在外，故外寒则阳虚，外热则阳实，内寒则阴实，内热则阴虚。以内外寒热之象可知阴阳虚实。阳实多是阳明实，阴实多是太阴实，阳虚多是太阳虚，阴虚多是少阴虚，各因其应阴阳之盛壮也。如果阴阳之间的交流出了问题，就要用开合枢的理论来调节。阴不出和于阳，则厥阴之合有余，太阴之开不足，少阴之枢不利；阳不入和于阴，则阳明之合有余，太阳之开不足，少阳之枢不利。因此通过调治配对阴阳及开合枢，可以治阴阳之病标。病标之治，犹如除腐败去弊政，使政治重新清明，政令可改于德，病未深入于脏的可能自然就好了。病有取标而得，有取本而得，间者并行，甚者独行。

在对病情了然之后，就要参照以上的原则，来确定对治的法则。需作五种考虑。第一是病情要害在哪里，是否抓住了主要矛盾，并对此用人事物理加以比类、模拟。例如病人湿热很重，就像桑拿天一样，那要雷动风生才能降雨解之，于是想到可能得用震以决渎之，用巽以发散之。第二是参考前人、西医的相关论述，分析其成败利钝，作为自己的师资。第三是参之河图洛书，这个主要病机相当于何卦，谁因之而生，谁与之枯荣，谁为之枢转，然后该如何对治。这是心法，需要精义入神以领悟，并把这个领悟用显著的人事物理来比类，以印证自己心中的法则。第四是选贤任能，找到主持的药物并试图组方立论。可以参考类似的名方。第五是删繁就简，争取方有神势，法度森严简明，药物少而精专，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不到这个地步，就难成功。张景岳给人治病，经常沉思良久，然后用很少的几味药，剂量不小，一下子治愈。

治病所要经纬的有四个层面，在对这四个层面的深思筹划中，治则就会鲜明地映现出来。哪四个层面？一是阴阳，根据病人阴阳的偏颇，阴病治阳，阳病治阴。例如病人少阳盛，就要考虑泻其少阳，补其厥阴。病人大肠燥，就要考虑益其肺阴。二是五行，即肝虚补以酸，助以焦苦，益用甘味之药以调之，这是出现了虚而受乘的情况；肝病先实脾，四季脾王则不补之。东方实、西方虚，泻南方补北方，这是出现了不制而侮犯的情况；实则泻其子，虚则补其母，这是仅一脏的虚实情况。根据不同的情况确定五行推移之道。三是人神，根据当机而昌的邪淫以及精神所呈现的象确定后天八卦之所在，然后思以在后胜代的卦象和对立枯荣以及五行相匹偶的卦象之寓意以转之。例如病人大肠燥、便秘为主，知燥气兑卦当机，心火有余，要思以乾卦大寒之品或强肾水之品胜代之，以震卦龙布云雨之品、坤卦资阴血之品助之，可以考虑大黄、肉桂、生地之类。四是天道，顺应后天八卦、洛书主持先天八卦之理，如果病在阴阳之气，就以对应的五中去主治，如果病在五中，就以对应的阴阳去调节、转运其邪淫。人阴阳出现了偏颇，如先天八卦图某象盛，则五中所化之卦气就去主持，如离九应于乾，在天是天运当以日光明，在人是阳因而上卫外也。因此人如病太阳乾天之象，当思离以卫之，黄芪、桂枝之属。病太阴艮湿之象，当思乾以运之，附子、羌活之属。反过来，如果五脏出了虚实之变，就必然产生当机的邪淫，而且导致所主持的阴阳之气运转不利。因此要去除这些主干内生的邪淫，就要从先天八卦的阴阳之枝叶上去减持之。例如，病心实而燥，当济以坎，茯苓、芒硝之类润之；病心虚之坤，当济以巽，川芎、冰片速效救心；病肾虚而寒，当济以坤，故地黄为肾气丸之君，又有泽泻兑功以转坤地并寒水之滞气。这两个方向应该并虑，一个主持为纪，一个布达为纲。八纲以先天八卦图而言，八纪、八正以后天八卦图而言。八法也是从先后天纲纪的神势而引申出的，例如热汗以治表证。善战者不阵，八法、八阵之变，纷纷纭纭，而其宗旨则在于一，先天八卦之纲为体，后天八卦之纪为用，要在使体用二者相辅相成，去故就新。

法则确定之后，需要简明地提炼出几句治病纲领，修正它使之正好针对病的主线，并且比类于自然人事之理，以深刻地得到其意。例如慢性乙肝小三阳，病为木郁火生，先当木郁达之，后当抚恤和解，就像主持公道的胆气失职，百姓受了冤屈，怀怒在心，民变在内酝酿，因此应该伸张正义，抚慰百姓，使之释怀。治法还要考虑到天时，顺应天时之理，如四季脾王则不补之、不能治其王气等。例如就是一天中何时食用药物，效果都有影响，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病在四肢血脉者，宜空腹而在旦；病在骨髓者，宜饱食而在夜。治病要争取立在无过之地，有疑惑的治法与药物宁可不用，就是迫不得已，必须用量大力猛的药物，也要再三斟酌，小心翼翼。通常，只有心思灵爽，敏捷地感悟到治法并且信心在堂的时候，我们才能治而中之。心思昏昧，感觉不在的时候，就必须要严格上述步骤老谋深算，逼出灵感来。灵感、神犀可遇而不可求，森严法则、老谋深算却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经过一番这两种经历的历练之后，就会有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感觉到来。例如妻子去年年三十伤寒，头一天就背脊冷，又说小腹胀，小便变色，有些腹泻，我立刻想到这是太阳少阴并病，因少阴肾经司二便，主里，毫不犹豫去抓了麻黄附子甘草汤，一付病愈。我几乎凡是敏捷抓住的都是效如桴鼓，而且信心不疑，凡是深思熟虑而又没有逼出灵感的都不完全如愿，要一番折冲才能渐趋成功。医者，意也，在乎得与不得，如不能神犀在堂，就应遵循虑则得、不虑则失的古训。

法则鲜明之后，治疗还要注意结合病人的具体禀赋而机变，否则易泥。例如我有一次严重的受风经历。因为租住在顶楼，夏天热得不行，电扇不管用，连续几个晚上被蚊子欺负，出了好多汗。我本来就胖有湿气，肾气不足，这样一来越发觉得身体重滞，精神萎靡。当天晚上睡觉时，电风扇对着小肚子吹，没有遮盖。晚上十一点昏沉中醒过来后，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出巨量的虚汗冷汗，洗澡后没有缓解，而且开始呕吐。我想吃点东西压一压，结果全吐了，吐个没完。我想只要睡着了就会好一些。不行，根本不能入睡。腰开始莫名的难受，胀痛又按不着地方，坐卧不宁，来回疾走稍好一点。我连忙出去买药，连坐车都如坐针毡，时时呕吐，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我摸一下脉，浮大得惊人。中药店全关门了，没办法到医院拿了一瓶制止胃肠蠕动的西药，吃了稍缓。勉强昏睡了两个小时又发作起来，吃西药已经无效。逼得我又打车到处找中药。我知道危险迫近了。大热天阳气在表，内在空虚，几天的折腾使我不支。风气已经长驱直入，在我小腹腰间，要求进入肾脏。风入脏即死。出那么多汗是命门之阳气在与之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夜间药店，叫醒人拿了几味药，记不清了，有独活、防风、巴戟天、桂枝、芍药、甘草和一味接续气息的。路上找了一个全日制餐馆，让帮忙给熬，喝完后回住地睡了几小时，第二天早上再喝一次就完全好了。